【洛提】长梦 13
13.未言
窗外的树影摇摇晃晃，与阳光结伴，溜进二楼的窗，在木质地板上不断变换着图案。
提耶利亚从被窝里钻出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地望向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十一点整了。今天是休息日，尼尔之前说要去进一款新的奶油，大概一大早就出门了。他盯着尼尔那一侧空出来的半张床想了想，索性钻回被窝里，暗搓搓地从被子下翻了个身后冒出头，完美地躺在了属于尼尔的枕头上。他像耍了小聪明怕被发现的孩子一样，一双酒红色的眸子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只有自己一个人后，将被子拉得高高的，盖过鼻子，只留眼睛露在外面。淡淡的青草香将他包裹，就像爱人的怀抱。
人们常说“春困秋乏”。提耶利亚觉得先不说秋乏，单就春困这一点，自己的身体肯定是老老实实地遵循了自然规律。从有意识起，每年四月，整整一个月里他都会浑身乏力且嗜睡，赶上没有安排的周末时，如果没人喊他，甚至能够睡上一整天。高中时他曾去参加田径部的晨跑，试图通过加强锻炼来改善这种状况，但效果并不怎么明显。身边的人都说这就是属于“春困”的表现，每个人都会在春季困意增加，只是他的身体反应大了些。
事实上，他会犯严重的“春困”是因为变革者的身体在得不到定时维护保养的情况下，机体会自发地在合适的时间主动降低活动性进入休息状态，从而密集地进行自我修复。
提耶利亚至今不知道这一点，四月里常对这样低效率的自己感到气恼。反倒是尼尔总是劝他宽心，在店里每次都尽快忙完自己的工作，然后来帮他分担一多半他的工作，回家后两个人平分的家务活也都被揽了过去。
四月里最辛苦的，明明是尼尔。
想到这儿，他觉得不能再赖在床上了。至少今天的午餐要由自己来做，好给尼尔一个惊喜。他用被子蒙住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地抱住那团羽绒被。在获得了足够的满足感后，他起身下了床。
他思考着中午要给尼尔准备什么午餐，穿过起居室。茶几上摆着用保鲜膜罩好的饭菜，旁边还有尼尔留的字条。他看了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拿起字条。尼尔在上面写着自己中午可能回不来所以提前做好了午餐，嘱咐他不用等自己，要好好吃饭，顺带还提醒他不要错过喜欢的电视节目，句尾画了一个大大的心作结。他看了轻笑出声。每当尼尔在休息日无法陪他时，都会做好午餐来“谢罪”，然后在旁边留个字条配上几句话逗他开心。那些字条他一张也没舍得丢，全都好好地展平收在一个小盒子里。
有时他觉得自己过于依赖尼尔了，但对方总是说没有关系，说即使再多依赖一点儿也没有关系。
因为爱他。
但他至今没能对尼尔说出同样的话。爱的含义对他来说太过深奥，一丝不苟的性格使然，他觉得在还没理解透彻前，就将自己对尼尔的感情泛泛归为爱来说出口，是种失礼。但他确信，在那些感情中，一定有爱的一份在。
蛋糕店里的顾客们有时会说起结婚后的生活变得怎样无聊，但他觉得自己能够拥有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幸福。和尼尔在一起的，平平淡淡的生活，可以的话他希望永远不会有终结的那一天。
外出了一天的人回到家时，他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精心煲着一锅汤，“欢迎回来”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被对方从身后搂住了腰。
“我回来了，提耶利亚。”尼尔借着身高的优势从后面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他嗅到那人发间阳光的味道，还有很温暖的、令人向往的春日气息。“下周的休息日我们去踏青好吗？”他向后倾斜了身体，倚在尼尔怀里。
“好啊，下周的时间都交给我的提耶利亚。”男人低头轻吻他的发旋。
锅里的汤咕嘟嘟地冒起泡来。他关了火，拿起小碟盛了一勺汤来让尼尔品尝。
橙色的灯光笼罩着两人的身影，化作一帧温馨画面，定格在提耶利亚的记忆里。二楼的房间，柔和的灯光，在那里与尼尔一起度过的日子，无疑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夜深了，提耶利亚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经过书房时，看见里面的灯还亮着。
“尼尔，时间不早了，早休息吧。”
“嗯，马上就好。”
“在研究新品配料吗？那我坐在这儿陪会儿你好了。”
“听话，早点去睡才能养好身体哦。”
“反正头发也还没干。”
提耶利亚俯身轻轻搂住尼尔的脖子，凑近了想看一看他写的东西，却不料尼尔对他突然靠近反应过大，“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只留本子的一个背面给他。那是一本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浅紫色活页手帐。
“怎么了，尼尔？我不能看一看吗……”声音因为诧异而变得小心翼翼。
“没……没什么……”
“明明就有！”
犯起小孩子脾气的人比谁都倔强，见争论无果，提耶利亚挪到右边试图分散尼尔的注意，好用左手将那本手帐拿过来。不料脚下被椅子绊住，连人带本一起栽倒在地上。幸好尼尔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摔疼。但那本手帐显然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见它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后，内页摊开向下拍在了地上，封面上苍劲有力的笔迹写着“提耶利亚维护手册”。
提耶利亚看了，皱了皱眉挣开尼尔的手臂去将那本手帐拾起来，赌气似的坐在地板上一页一页地翻阅。上面记了一些食谱，还有一些理疗手法以及一些心得体会。看着看着，他觉得眼睛有些酸，但又不禁牵起了嘴角。因为上面的每一道饭菜他都有尝过，都是尼尔在他犯“春困”时做给他补身体的。但他没有想到只要是和他有关，尼尔都一笔一笔细细地记在这本手帐里。读到那些心得时，他甚至能看出来自己身体好了一点时，记录在上面的字迹，都洋溢着愉快的心情。原本工整的字母变得看上去像是要跳起欢快的舞来，看得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认真过头了啊，你这个人。”
见他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尼尔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盘腿坐在他身边，说着地上凉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安静地搂着他的身体和他一起看。
“抱歉……明明是件小事，怕你担心才没有告诉你。想着只要自己保护好你就好了，是我太自负了。”
“不过，为什么要叫‘提耶利亚维护手册’呢，听起来像机器人维修书一样。”提耶利亚不满地鼓着脸仰头看尼尔。
“不是机器人，而是至宝哦，我的提耶利亚。所以才想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你。”尼尔低头正视他的双眼，温柔地轻吻他的鼻尖，碧蓝色的瞳中闪着几点细碎的星光。
手帐被翻完了有字迹的最后一页，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再出声。直到提耶利亚合上那本手账，将它抱在胸前。
“其实，有的时候确实会觉得害怕，觉得拖着这样身体的自己很没用。一觉醒来后发现已经是黑夜，那种感觉就像被时间抛弃了一样，”提耶利亚缩起身子，“每当这样时，就会觉得很害怕，害怕得不敢入睡，害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醒来，害怕自己无法继续陪伴在你身边……如果那样的话，尼尔会觉得孤独吗？”
“会啊，当然会，如果没有了提耶利亚在身边的话……但是，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如果提耶利亚睡着了，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直到你醒来。如果提耶利亚要睡很久，那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你再次睁开双眼对我微笑，永远都不会离开。”
时间似乎不再流动了，在尼尔温暖的怀抱里，他安心地沉入了梦乡。那些约定，那个人好听的声音，都渐渐沉入时空中，变得缥缈不清。只是他相信，当太阳再次升起时，他们就一定还能够再见彼此。到那时，他有一些话无论如何都想亲口说与那人听。
谢谢你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