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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つよくてやさしい」

【洛提】长梦 15

15.永夜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长到,可以诉尽永世离别。

提耶利亚安静地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生怕吵醒了躺在病床上的人。他睁着干涩的双眼,望向窗外的残月。月光从没有拉上帘子的窗户外照进来,拼命地给这间屋子带来一些光亮,可它照在病人好看的脸上时,却只能衬得那面容更加苍白。像护短似的,提耶利亚讨厌起那弯月亮,索性转过头不再去看。有虫声从窗外传来,和着生命体征监护仪一下又一下的响声,渗进心里后是钻心的疼痛。他想抬手用力地堵住耳朵,但是右手被病人的左手握在掌心里,动弹不得。不,应该说他舍不得吵醒病床上的人。也舍不得,放开手。

尼尔。

躺在病床上的,是提耶利亚最重要的人。

他睁着眼睛继续忍受着那一声又一声折磨人的声响。他觉得难受,但又不愿离开这间病房;他怕自己一不留神,尼尔就会溜走,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但他其实心里明白,尼尔不会走,尼尔从不是一个狡猾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尼尔不会离开自己。如果可以的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个总是温柔地牵着自己的人,变得像孩子一样,要紧紧抓住他的手才能安然入睡。他的视线落在尼尔的左手上,那只大手因长期输液留下了青青紫紫的痕迹,而现在,则换了右手在遭殃。他把自己的手覆上去,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比自己的还低。他知道自己从不是一个手心很热乎的人,但现在,自己的手应该多少能给尼尔带来一点儿温暖了吧。他也知道,其实更需要这些温度的,是自己。他悄无声息地俯下身,将脸颊贴近尼尔的手心。

如果连这些温度都没有了,会变成什么样呢?以前他从未去思考过。但他应该知道。他应该,是知道的。

遥远的故乡,无人问津的住宅,空荡荡的起居室,被窗帘遮住的落地窗……他走过去拉开窗帘,窗户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他拼命用手将其擦掉后,才触摸到了窗外的阳光。熟悉的温度萦绕在指尖,他光着脚独自站在地板上。可是阳光渐渐被乌云遮住了,地面变得冰凉。从足底,一直冷到心窝,被寒冷束缚的心脏再也跳动不起来,呼吸变得吃力,然后,就能看见死亡了吧。

身体突然抖了一下,他意识到刚才的只是个短暂的梦,自己睡着了。然而那样真实的触感留下的恐惧,却仿佛要将他抽空一般。他缩了缩身子,向尼尔身边又靠近了一些。熟悉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一下又一下,温柔地顺着他的头发,令他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已经很累了吧。”

“抱歉,吵醒你了。”

听见那有些沙哑的声音,他才彻底清醒过来。黑夜里,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要是以后都见不到了,该怎么办?

“睡一会儿吧,我把床分一半给你。”

病人说着,居然真的一点儿一点儿费力地挪动着身体,想要给他腾出一块地方。

交错的记忆在一瞬间重叠在一起,让他看到了那个,很久以前为自己让出大半张单人床的少年。这个比谁都在乎他的人,到现在依旧如此。他用力地抓住尼尔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动了,然后起身仔细地擦去男人额头上的细汗。

“两个人挤在这么小的床上,你怎么能休息得好呢?你啊,要赶快好起来,然后我们好一起回家,一起躺在家里的大床上。到那时,我会记得向你要回今天欠下的拥抱。”

“你呀你……”病人被他逗笑了,“那么,陪我说一会儿话好吗?”

有些顽固的病人最终还是听了话,躺在病床上不再乱动,但也没有要再入睡的意思。他拗不过对方,只好绞尽脑汁开始想聊天的话题。

“尼尔,你还记得以前上学时,经常穿过的那片红枫林吗?”

“当然。”

“那远山上的花海呢?”

“提耶利亚的记忆力不行哟,我记得那花海明明在山脚下,而且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编花环时笨手笨脚的样子呢,哈哈……”

“等你好了之后,咱们再一起回去看看吧。啊、还有今年的家庭旅行,一起乘船游览香农河怎么样?或者,一起去……一起去……”

他见病人都在努力地炒热气氛,便决心更加努力地接下去,可是声音却像缺少底气似的,渐渐变小。

提耶利亚觉得自己实在说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在提议,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个祈愿。目的地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尼尔一起”。和尼尔一起的话,只在街上随意地散散步他也会很满足。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就习惯了尼尔在身边的日子,而离别这样的话题似乎从未曾引入现实中考虑。因此,他才像没话找话一样,不断地说着这些逻辑并不强,甚至是思维过于跳跃的话语。他怕一旦安静下来,就会听到尼尔和他告别。

可是沉默,还是如涨潮的海水淹没沙滩那样,淹没了这间病房。

墙上的钟表针滴滴答答地响着,可谁都未去在意时间究竟过了多久。或许两人的心境就像小时候玩“木头人”游戏时那样,觉得不说话也不动的话,就能把时间停住。

是病人先开了口。为了打破两人之间可怕的沉默。

“蛋糕店……还好吗……”

坐在病床边的人听了,红了眼圈,别过头拼命地忍着在眼中打转儿的泪水。

还是那么可爱啊。比谁都逞强,其实却是个脆弱的人。病人看了,在心里感慨着,伸出手紧紧握住那几根正用力攥着他被单的手指,像小时候那样,将它们轻轻理开,裹进自己的手心里。只是这一次,似乎是自己手心的温度更加糟糕。

“提耶利亚本来就怕冷,冬天更要注意保暖啊……开春时记得多给自己做些营养丰富的食物,累了就要及时休息……我不在……”

最终,那些两个人都在努力避免去说的话,还是在一番挣扎之后,不得不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你不要担心,”提耶利亚抬起头打断了对方的话,“蛋糕店也好,我也好,你都不要担心,我们都会好好地等你回去。有你在,那里才算家不是吗?所以你……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求你了……一定要好起来……”

提耶利亚低下头,用双手紧紧地握住尼尔的手,好像这样做就能阻止心爱的人离开似的;紫发遮住了他的脸颊,有液体滴落在素白的床单上,洇成水渍。

“怪我不好,惹我的美人掉眼泪了。”尼尔努力地抬起手,挣扎着为爱人抹去那两道泪痕,然后轻轻地抚摸着他颊边的发。“头发,长了许多呢,”他叹了口气,“我记得提耶利亚每次睡醒,从被窝里钻出来时,都总会有那么几根不听话的家伙在头顶上乱飘。要是能再为刚睡醒的你梳一次头发该多好啊……”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多久都可以。”

“可以……剪一缕你的头发留在身边陪我吗……”

“尼尔……”

尽管不情愿,提耶利亚还是从病床旁的柜子里慌忙翻找出一把剪刀。刀柄握在手里,冷冰冰的,他咬着下唇,剪去了左边的一缕头发。黑紫色的发丝散落在手中,他把那一缕头发弯起来系成一个结后,轻轻地放在尼尔手心里。他帮尼尔合拢手指,然后,又用自己的双手将那只手裹紧。

“我在这里陪你不好吗?如果尼尔睡着了,我就像你从前陪伴我那样,一直陪在你身边,等你醒过来。如果尼尔……在梦中去了很远的地方的话,请你在那边等等我,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去你身边。”

“我的小傻瓜……给我唱一首歌好吗?”

“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唱歌。”

“拜托了,唱一首你最喜欢的就好。我有些困了,想听着你的声音入睡。”

尼尔看见提耶利亚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纠结到底唱哪一首好。想到之后,提耶利亚放开了他的手,端正地坐好,认真地唱起来。

那是一首短童谣,是尼尔第一次见到提耶利亚时,唱给他听的。

啊……原来他还记得。

最初的那场冷雨里,还是个小孩子的自己,为了不让浑身湿透的提耶利亚在车后座上昏睡过去,东扯西扯地和他说起各种趣闻,最后实在没有可说的了,就一遍遍地唱这首童谣给他听。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时间确实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回忆起来又恰似昨天。带提耶利亚回家时沿途看过的景色生动地出现在眼前,然后像水墨画一样渐渐淡去。之后的记忆,像起风的湖面一般,一圈又一圈地漾开。

第一个喊提耶利亚起床的早晨,像小动物一样从被窝探出头的提耶利亚,看见那人一身裙装后红了脸的自己;第一次带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枪“英雄救美”,第一次被提耶利亚敞开心扉依赖时少不更事的自己说了“长大后要娶你做我的新娘”;少年时每晚摆在桌上的两杯牛奶,挤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一起走过无数次的红枫林,争吵与和好,一起寻到的花海,还有一起经历的最痛彻心扉的离别;空荡荡的屋子里的相依为命,远离故乡的漂泊;两个人第一次生涩的约会,第一次像恋人那样亲吻对方;一起经营的蛋糕店,蛋糕店二楼的新家,一场被提耶利亚戏称狡猾的求婚和一场被亲友祝福的简约婚礼,还有布莱德湖心教堂的钟声和两个人一起许下的心愿,以及那之后的许多个相伴的日夜、许多年情长的眷恋……那些远去的时光,那些苦乐参半的点滴,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尼尔的眼前。

窗外的虫声似乎不再聒噪了,连恼人的仪器声也渐渐听不清楚,屋子里环绕着提耶利亚笨拙的歌声。 笨拙却讨人喜爱,就像其本人一样。做事一板一眼,执着、认真得过分却又那么可爱。但那些与之朝夕相处时光太短了,真的,太短了。尼尔原以为自己能够有更长的时间来陪伴提耶利亚,可是命运总喜欢开一些残忍的玩笑。就这样早早地去了艾米他们所在的世界,一定会被斥责的吧。又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爸、妈,艾米,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滚烫的泪水漫出尼尔的眼眶,沿着脸颊滑落在枕头上。他用尽力气向提耶利亚说了他最后想说的话。歌声停了。他看见提耶利亚先是一愣,然后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柔软的吻。心脏剧烈地疼起来,视线变得模糊,提耶利亚还在对自己说着些什么,已经,听不清了。但是尼尔知道,甚至仅仅靠猜测就能够知道提耶利亚说了什么。这样也好,亲耳听见的话,也许会更加痛苦。

欺骗你,教你作为人类而活,是不是错了呢?有着漫长生命的你,在我离开之后,孤身一人活得该有多寂寞。

意识沉入了无止境的深渊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化作虚无。像是睡着了一样,尼尔安静地阖上眼。有一瞬,他曾伸出了手,也许是想抓住什么,但随后,那只手便无力地垂落。

而那短短的一瞬之中,还有多少无奈,多少不舍,多少凄凉,多少悔恨与遗憾,都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长夜未央,月色寂寥,远方的几点星子听不到离人的恸哭。

静静地,一缕黑紫的发丝躺在尼尔的手心里。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夜晚。长到,可以诉尽永世离别。可它又太短了,不给相守的人一个机会以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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