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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提】长梦 16

16.决意


“嗯……”雷杰尼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声,“所以说我肯定是见不到那个人喽,尼尔……狄兰迪?是这个名字没错吧?唉,我还想看看他是不是个大帅哥呢。真是太可惜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换上了一副夸张的表情,眼神中满是玩味。

“请你不要拿他取乐。”躺在病床上的提耶利亚,脸上有了愠色。他原本正偏头看着雷杰尼,现在干脆躺平面向天花板,不打算再理会对方。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甘心的感觉。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开了口:“如果你一定要见一见他的话,我有照片。”说着,他把手伸进靠近左胸口的上衣口袋里,摸索着寻找一张老照片。但是,无论怎样寻找,上衣口袋里面都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惊讶之余,他瞥见了左手天蓝色的袖口,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穿在身上的是医院配发的病服。

“雷杰尼,我当时穿的那件浅黄色的衬衫呢?”

“丢掉了。”雷杰尼看着对方眼中的惊慌失措,皱了皱眉,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

“喂喂,你当时流了好多血,不用想也知道那衣服肯定是洗不出来了,我就帮你丢掉喽。而且话又说回来,即使那件衬衣被留下来了,里面的东西估计也早就被你的血染成一片红色,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吧。”

“啊……”

雷杰尼看见提耶利亚张了张嘴,痛苦地发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后便不再出声。痛苦、愤怒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感情,都是他在提耶利亚的眼神中读到的,而他不知道的那些感情中,有一份,名为悲伤。那些感情,慢慢地,聚集成透明的液体,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中打着转儿。雷杰尼自己从来没有流过眼泪,他捏了捏鼻梁,没有想流泪的感觉,也不知道支配着泪水的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是,从他出于好奇坐在这里陪伴提耶利亚起,他就不断地看到对方的眼泪——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在和他说起那个漫长的故事时,甚至在睡梦中也一样。简直就像个人类的婴儿!雷杰尼毫不否认这是一个充满贬义的形容,但从没哭过的他,面对着自己同型的泪水仍然感到不知所措。

“好啦,那个叫尼尔的人是不是把你宠坏了?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动不动就……”雷杰尼回忆着多年来收集信息时看到的人类哄孩子的方法凑过来,依据那些碎片化的记忆,有些随意地在提耶利亚脸上抹了一把,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把本来柔顺的直发揉得乱糟糟的,气得对方打开了他的手。无奈之下他只好拿出自己原本使坏藏在抽屉里的东西,一张照片和一本手帐。

“喏,还给你。我擦了很久也只能擦到正面能看的程度了。”

“你……”

提耶利亚先是一惊,然后如获珍宝似的接过来,顾不上左手还扎着针管就用颤抖的手指一遍遍地抚摸那张照片,抚摸照片上那个人的脸庞。

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在蛋糕店里拍的。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糕点师服,头戴一顶高高的白帽,右手上拿着一块小蛋糕,左手举起来靠近额头附近,对着镜头做了一个打招呼的动作,嘴巴是张开的,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说些什么。

老照片已经严重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背面还沾了怎么也擦不掉的血渍。天知道雷杰尼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在擦这张照片时内心有多么崩溃。但提耶利亚依旧能很宝贝地捧在手心里看上很久。

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尼尔。雷杰尼确信自己猜对了。虽然他曾因提耶利亚留了这样一张单人照而不是两个人的合照,对自己的猜测没有把握,但是,当他看到对方拿过照片时的表情后,他就知道,已经没有确认的必要了。

那种表情,就像再次见到了照片上的人一样。想必这张照片就是从提耶利亚的视角拍摄的,而这张照片里藏着的回忆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懂。没有选择合照的原因,恐怕是不愿去面对被照片定格在一起的两人其实早已天人永隔的事实。而这一张照片能带给提耶利亚的,却是不断回暖的记忆,每当看到定格其上的那个瞬间,就好像又重回记忆中遥远的那天。也许还有其他的解释,但雷杰尼最倾向于这一个。

“当时他在对我说‘欢迎回家’,”提耶利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我都觉得自己还能再见到他。” 

自言自语的呢喃似乎已经足以证实雷杰尼的推测。在获得满足感的同时,他又觉得那句紧跟其后的愿望简直蠢透了。他知道自己应该告诉提耶利亚一些真相了。

有些话,雷杰尼在见提耶利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后的第一面时,就想告诉他。但在那之后的三天里,提耶利亚都持续发着高烧,在梦呓与昏睡间度过,醒过来后也从未对他的存在提出疑问,像是理所应当一样,接受了他。听他说了自己的来历后,不好奇,也不询问,只是断断续续地同他讲一些“故事”后,又沉沉地睡去。

就像在逃避一样。

“其实你……”

“不是人类对吗?”

雷杰尼对提耶利亚的认知感到惊奇,他看见提耶利亚正吃力地试图坐起来,便上前扶了他一把。但对方似乎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我昨天,梦到尼尔了。其实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总是能梦到他。梦里他还是老样子,坐在我床边陪我说很长时间的话。可后来,能梦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等我意识到时,已经再也梦不到了。但是昨天,我梦见自己邀请你去我们的蛋糕店做客,尼尔他就好好地在后厨忙着呢。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把你介绍给他,梦就醒了。”

“为什么要把我介绍给他?”雷杰尼听后突然有了兴趣。

“因为想和他说‘对不起,暂时还没办法去你身边’,但又觉得缺少说服力,所以带上你恰好能够证明……”

“证明什么?”雷杰尼努力地把话题往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引,但是对方显然又一次不打算买账。

“在他离开之后,我一直相信终有一天自己能够去他身边,一直深信不疑。我有努力地照顾好我们的店,努力地好好活着不让他担心,想着这样的话,再见到他时,他一定会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欢迎回来’。”

提耶利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犹豫了一下后,又继续说下去:

“可是有一天,我们原来的一位邻居去世了。她以前是店里的常客,人很温柔,一直都很照顾我们。可惜在她搬走之后,我们许多年都没有再见过面。

“我去参加了她的葬礼。但是,和她告别时,我才发现她变化之大,大到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那位有着栗色头发的高挑夫人了。我开始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回去后,我翻看了家中所有能找到的照片。尼尔、莱尔,还有过早离开的艾米都一直在变化,只有我,从第一张全家福起就是这副模样。不仅如此,店里的员工,还有那些常来的客人们,即使经常照面看不出太大的变化,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们也在不断老去。整个世界都在变化,不变的只有我自己。似乎是衰老连结着死亡,而我身边的人,那些爱我的人们都离开得太早了,以至于在他们一个个离开我之后,我依旧没能注意到这一点。

“我陷入恐惧之中。如果就这样一直无法死去,一直无法去他们身边该怎么办?我变得讨厌从镜子中看见自己的模样。某个早晨,我失手打碎了浴室里的镜子。碎玻璃割破了我的手腕,但我没去管它。和预料中的一样,就算不做任何处理,受伤的部位也会很快结痂,然后好起来,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从那时起,我才明白,自己的身体在受伤之后总是比别人恢复得快这一点,其实并不正常。我曾试过像尼尔离去时那样,躺在铺满白花的棺木之中,希望睡着了就不要再醒来,但一切都是徒然。也许自己真的无法像人类一样自然死去吧。我希望漫长的时光可以使这个假设不攻自破,可你看,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太久了啊……”

雷杰尼无聊地打起哈欠。显然按照他的性子来看,这个话题相当无聊。他甚至能想象出一幅画面:

少年穿着一身白衣躺在棺木里,天真地认为这样睡着后,就能和想见的人去同一个地方;但却在月落日升之后徒然醒来,用手狠命地捂住双眼,试图阻止因无奈向命运低头而落下的泪水。

真愚蠢,雷杰尼想。

“你知道吗,尼尔在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他不断地向我道歉,不断地请求我不要去恨……

“但其实,该说对不起,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吧。一世百年,我仍然没能去他身边。他那么爱我,我怎么能恨他万般无奈下的离去呢?是我用漫长的时光背叛了他,留他在那边等待。

“我想,他不再来我梦里,也许是因为生我的气了吧。所以,即便是梦,我也想告诉他,我很想他,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想念他,只是暂时没办法去见他了。”

提耶利亚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远远地抛向窗外,陷入了沉默。

“那如果他们本来就知道你不是人类呢?如果狄兰迪一家本来就知道你的身份呢?”雷杰尼在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后,狡猾地看着自己的同型,抛出了一个更值得玩味的观点。

“什么?”

“如果他们,是明知你不是人类,还要把人类的身份强加给你呢?想想看,你刚遇见狄兰迪一家时,他们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他们说……我是人类……”

“这就对了。哪有人类会对自己的同类强调‘你是人类’呢?就好比如果你本身对自己的认知就是变革者,我是肯定不会在生活中和你说‘你是变革者’这种话的。可见那些人类明知道你是变革者,还硬把‘人类’的身份强加给你。很过分不是吗?”

“我……”

“如果你不信的话,这里还有最直接的证明。”

雷杰尼翻开提耶利亚遭遇暗杀时随身携带的那本手帐,由于时间过去太久了,第一页上顶端贴着的一条纸胶带已经老化脱落,露出来原本被遮盖住的第一句话:

提耶利亚是变革者。

是尼尔的手迹。在用笔划了很多下之后,最终用纸胶带将其遮盖。

现实总是比记忆残酷。提耶利亚还记得,脱落的纸胶带上原本用花体字写着:我爱提耶利亚。而这本手帐,封皮上写的是“提耶利亚维护手册”。

似乎再多的言语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提耶利亚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身体重重地砸在床上,他颤抖着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像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下一秒,心脏就会因为绝望而停止跳动。他狠命地捂住脸,左手上的针因他过度的动作而从血管中脱落,残留了一些混着血的药液在他手上后,一晃一晃地耷拉在床边。有透明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渗出来,还有不连贯的呜咽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大,近乎歇斯底里。

雷杰尼冷眼看着这个被人类欺骗了的同类,安静地等待着他宣泄掉所有对过去的感情后,成为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同类。这样,他就可以带走提耶利亚,和自己做伴了。

“不觉得恨吗?”等到提耶利亚完全冷静下来后,雷杰尼叫来护士重新输液。确认病房的门已经被带上后,他问出了这一句。

“恨啊,当然恨。”

听见令自己满意的回答后,雷杰尼脸上的笑容一点儿一点儿地扩大,但随后,又很快僵硬地凝固在脸上。

“我恨自己是变革者,恨自己无法像人类一样走过有限的一生,无法去他的身边。”

“你!”

“啊……原来我一直都曲解了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那句‘对不起’正是因为他承认知道我的身份才向我道歉吧。而他请求我不要去恨,大概是希望我不要恨他的家人,不要恨一起编织了这个谎言的狄兰迪一家。我想,他走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明知我的身份,却无力改变任何一点,只能眼睁睁地接受一切。而我当时甚至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雷杰尼,你要是没救我就好了。我好想他,我好想去见他。我还没来得及亲口和他说一声我爱他。”

“你醒醒吧!你作为一个变革者,不过是个高科技的产物罢了,连灵魂都没有,即使死了也无法去另一个世界。如果你作为我的同伴和我回去的话,我可以帮你连接VEDA,抹去那些和人类相关的,一直把你束缚在地球上的记忆。”

“请容我拒绝。如果我连灵魂都没有,注定无法去他身边的话,我宁可就这样活下去。那样,他就能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了。见不到面也没有关系,即使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忘了他,我也不会忘。”

病房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日暮偏西,昭示着第四天即将终结。而雷杰尼,在第四天的故事完结之时,没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不再去过问那最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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