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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提】长梦 14

14.愿望


“然后呢?”

“然后啊……”提耶利亚看了眼面前店铺的招牌,又侧目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人,“先进去坐坐吧,让你尝一尝他的手艺。”说着,他推开了招牌上写着“N&T”的那家店铺的门。

“尼尔,我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时间还早,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把窗边红棕色的方桌照得发亮。偶尔有风吹过,挂在墙上的风铃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绕到柜台后面,煮上一壶水。柜台右侧的杯子形状各不相同,在银色的架子上摆得整齐。以前和尼尔一起外出时,如果看到了有眼缘的咖啡杯,他们总会带一个回来。这样既避免了店内餐具过于统一的枯燥,又添加了一切趣味与回忆。水开了,他捻好红茶叶后将热水小心翼翼地倒进茶壶中,茶叶如舞女一般在水中打着转儿,缓缓地绽开,将那透明染上了自己的颜色。他摘掉眼镜,耐心地等待着茶叶全部沉入壶底。

“之前和你提起过的雷杰尼来了哦,我想让他尝一尝你的手艺。”

“没问题,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就过去。”

后厨里的烤箱传来细小的嗡声,在那之中夹杂着提耶利亚最熟悉的声音。他望着后厨的方向浅浅地笑了,然后在柜台上随意挑选了两个杯子,同泡好的红茶一起,端向偏偏要坐在窗边阳光最刺眼处的紫发客人。

“所以,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如你所见,是蛋糕师。”

“哦……”

雷杰尼左手撑着脸颊,右手慵懒而随意地搅动着杯中的红茶。热气升腾起来,在他的镜片上结了一层白雾。可能是觉得阻碍了视野,他索性抬手摘下眼镜放在桌边,用和提耶利亚一模一样的深红色眸子有些玩味地打量着这间店。

“是个帅哥喽?”

“咳咳……”

提耶利亚呛咳了一声,捧着茶杯的手停顿在空中,又缓缓地拢到胸前。他低下头,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失态,脸颊变得烫起来,幸好颊边的发刚好可以遮住他脸上的红晕。然后,他点了点头。

“嗯,他是个很好看的人,即使穿上工作服也很好看。”

“不过你手里那个杯子可是丑得要命。”雷杰尼快速转换了话题。

“这个是有一年圣诞节前,和他一起上街挑选圣诞树的装饰时买的。说实话我蛮喜欢它的颜色的。”提耶利亚将手中碧蓝色的杯子放在桌上,用手指细细地抚摸它上面的纹路。“因为和他眼睛的颜色很像。”

“啧……你这个人还真是无聊,从刚才在路上就一直不停在讲和‘他’有关的事,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雷杰尼说着,夸张地揉了揉耳朵。

“明明是你不断在问,我才讲给你听的。”

“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你看,又来了。”

对时间不太敏感的提耶利亚掰开手指算了算,然后,一脸幸福地报出一个数字。雷杰尼听了,不以为意。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你也一定能遇见一个,能与你相伴一生的人。”提耶利亚啜了口杯中的红茶,觉得依旧有些烫口,便将杯子放回到桌面上。

“我?我可不是来做这么无聊的事的。我是来——”

一直在后厨忙碌的人端着店里的招牌抹茶蛋糕走出来,将两个精致的碟子摆放在对坐的两人面前。一直兴致勃勃要见尼尔的雷杰尼,被打断了正要说出口的话后却意外地没有什么反应,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表情,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提耶利亚见状只好自己先开口打破这种微妙的气氛,“这是我的爱人,尼尔·狄兰迪。这位是雷杰尼·雷杰塔。”

两人没有他预期的寒暄。雷杰尼依旧注视着他的脸,丝毫没有抬头看一眼尼尔的意思。倒是一直站在身后的尼尔附身温柔地搂住他的肩,轻声问道:

“你和雷杰尼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啊……”

提耶利亚抬起手,想去触摸那个人的手臂。

“我们……嗯……我们是……不对……我们……我们是……”

大脑像无法思考了一样,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无法说出一句符合逻辑的话来回答这个问题。双手停在半空中,被窗口的阳光照得惨白。他向坐在对面的人投去求救的目光,但对方只是回以疑惑的目光来打量他。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他拼命地,绝望地伸手去捉那正圈着自己的手臂。

什么都没有了。抓到的,只有领口凉凉的衣料。

他猛地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已经不在了。

“叮——”

烤箱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之后,整个店内都归于沉寂。后厨传来的嗡声,墙上风铃的叮铃声,心爱的杯子被打翻在地的碎裂声……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向后倾斜,视野化为一片白色。在摔倒的前一秒,他大声地,近乎歇斯底里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尼尔——”

苍白的病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重重地砸回床上。梦醒了,他睁开眼望着逗留在天花板上的阳光,无意识地,眼中积蓄已久的泪水决堤而下。坐在一旁的人似乎吓了一跳,起身按住他的肩膀放他躺平,抬手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他看清了那个人深红色的眼睛。雷杰尼。

现在,他可以好好地回答尼尔问他的问题了。

认识雷杰尼不过是一个偶然。毫无防备地在街角被子弹贯穿胸膛,一个人孤零零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的时候,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突然悠悠地出现在面前,剥夺了他最后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按照雷杰尼的说法是:他在都柏林地区执行信息收集任务时,被一个无差别杀人狂魔发现了行踪;对方错将提耶利亚误认成他而痛下杀手灭口,而他意外地发现自己还有同型,感到非常新鲜,才决定出手救提耶利亚。

可是不论怎样,都已经没有人来听提耶利亚的回答了。

“今年是哪一年了,雷杰尼?”

同样对时间不敏感的雷杰尼皱着眉头想了想,漫不经心地报出一个年份。

似乎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考,躺在床上的人才又开了口:

“我的愿望……没能实现啊。一个,都没能实现。”

然后他用力地蜷起身子。

“他离开的那一年,才三十岁。”


十年又十年,还要再多一些。

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与那人离去至今相比,却是那么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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